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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梁志伟

    以人类艺术起源说为背景：赏石艺术属于游戏说范畴。
    以人类艺术发展史为背景：在原始艺术发展时期，石头作为劳动生产工具；在古典艺术发展时期，奇石被当作大自然的缩影，没有列入艺术品范畴；在现代艺术发展时期，观赏性的"奇石作品"，可以列入观赏艺术品范畴。
    艺术观念之差异，引发"奇石是否是艺术品"之争。
    古典赏石文化发展时期的赏石家，仅想在奇石藏品中获取什么;当代赏石文化发展时期的赏石家，更想在"奇石作品"中表达什么。

    一、以人类艺术起源为背景：赏石艺术属于游戏说范畴

   回顾人类艺术的起源与发展，关于艺术的起源有四种成因：
   其一、为劳动说。如劳动创造了石斧，为了农耕。后来又延续创造了石刻、石像。如今，历史上留存下来的雕刻石像，都被公认为是石雕艺术品。
    其二、为摹仿说。盛水的彩陶壶，造型模仿天然葫芦，其纹饰摹仿水波、青蛙形体，河流、树之倒影。故彩陶是摹仿说艺术品的典型。
    其三、为巫术说。这主要指史前岩画，因为人类曾经历过一个巫术时代。如不少史前岩画都画在险峻的岩洞里，不便让人观赏，且画面多有长矛刺戳动物、野牛狂奔等，其艺术特征，只能用巫术来解释。
    其四、为游戏说。游戏说是最接近艺术起源的真实，后来演变为娱乐说、艺术品的娱乐功能。如赏玩奇石首先是自娱自乐，其次才是自娱他乐。在史前的陶钵里，考古学家曾发现古代先民由绳索串连在一起的砾石，这可能就是最早的砾石项链奇石装饰品、奇石艺术品，也有赏石史家把此当作人类赏石文化的起始。无论此说是否牵强，但赏石艺术属于艺术起源的游戏说范畴，却是不容置疑的。

     二、以人类艺术发展史为背景：奇石从非艺术品到艺术品

    在人类漫长的艺术发展史上，艺术的发展，实际上已有一个很简单的三段式：即原始艺术发展时期；古典艺术发展时期；现代艺术（包括现当代所有艺术流派）发展时期。
   1、在原始艺术时期，艺术以实用为目的，其所满足的实际上只有实用需求与情感需求。前者可以用彩陶壶、罐来印证，彩陶纹饰虽然有装饰艺术性，但其主要是作为盛水、蓄水的实用器。后者可以用舞蹈来印证，美国的苏珊·朗格认为：舞蹈是人类创造出来的第一种真正的艺术。围着篝火跳舞，主要是为了渲泄情感，满足情感的需要。手拉手意味着人与人之间需要关爱，当然跳舞还有驱寒的作用，还可以消隐野兽袭击的恐怖感。当时，赏石艺术还没有产生，石头只被打制成劳动生产工具。
    2、在古典艺术发展时期，艺术以“认识”世界为目的，“真实”地再现，成为权威性的标准。如秦汉时期我国的秦俑、说唱俑，面部表情均栩栩如生。如文艺复兴时期米凯朗琪罗、达·芬奇、拉菲尔的雕塑绘画，罗丹的雕塑，包括王朝闻先生在延安时期等创作的现实主义雕塑作品，都属于艺术以“认识”世界为目的，以“真实”为评判标准。这里不能不提唐宋绘画，虽然唐朝王维开创了文人画，但宋徽宗时期的宫廷画，包括宋徽宗皇帝赵佶本身的花卉画以及马远、夏圭的山水画，其评判标准也同上，画家们崇尚去自然界写生，目的就是要“真实”地“认识”世界。对应赏石文化：魏晋开始，奇石从园林建筑里脱颖而出，开始成为独立的观赏对象。到了唐宋，赏石成了文人士大夫的一种风尚，唐朝开始流行的太湖石，宋朝开始流行的灵璧石，直到宋朝米芾等人提出"皱、瘦、漏、透"的相石法，当时文人士大夫赏石以天人合一为理念，以修身养性、感悟人生为目的。故传统园林石、供石，本身与古典艺术发展时期的艺术理念：以“认识”世界为目的，以"真实"再现为标准，格格不入，不可能把其列入艺术品范畴。况且，当时的赏石家也从未把供石当作艺术品来观赏、评判。
     所以，在魏晋、唐宋历史文化氛围里，传统供石没有被当作艺术品，在元明清民国建国初期，当"皱、瘦、漏、透"的传统相石法仍占据赏石界的主导地位之时，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仍作为主要的赏石对象，传统供石仍没有被当作艺术品。因为世界艺术史上的古典艺术发展时期，一直影响到中国“五·四”时期前，即二十世纪初期。虽然“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最早的一批留学海外或受西方艺术思潮影响的文学艺术家，包括刘海粟、徐悲鸿、李金发、施蛰成等人的文学艺术作品，引发了一阵阵现代主义的思潮。但左翼文化运动的兴起，在当时的中国文化艺术界仍是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或是革命的现实主义、革命的浪漫主义的文化艺术作品占主导地位。直到"文革"结束，在改革开放的同时，中国大地上才又出现了一种文化复兴景象，现代主义才有了较肥沃的生长土壤。
     在赏石界，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当广西红水河里的来宾石、彩陶石、大化石等代表性的石种还没有被发现，还没有形成赏石风尚之时，1962年成立的上海盆景协会的不少盆景赏石家，赏玩奇石仍以灵璧石、太湖石、英石、昆石为主。传统赏石的赏玩模式及相石法，仍套用“旧制”即沿用“皱、瘦、漏、透”相石法。
     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广西红水河里发现的众多新石种引发的新派赏石法“形、质、色、纹”还没有流行，当时作为革命的现实主义雕塑家之一的王朝闻先生在赏玩奇石时认为：“奇石不是艺术品”，是符合当时的赏石历史现状的。因为此时新派的赏石观念，还没有成为中国当代赏石界的主流，刚刚开始商品化的奇石市场，对传统赏石理念的冲击影响甚微。刚刚开始赏玩奇石者，大都还没有意识到奇石也可以成为商品化的艺术品，可以趁早把奇石当作艺术品来投资、收藏。
    以上所说的人类历史上的古典艺术发展时期，相对应重新形成又相对封闭的中国当代赏石界来说，就是属于中国古典赏石艺术发展时期，这个时期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
3、在现代艺术发展时期，艺术的目的不在身外，艺术的标准也不在身外，艺术的目的与标准均在我们心中。也就是说我们已进入了一个身心均“自由”的创造时代，这种“自由”的心境，既不排斥原始艺术，也不排斥古典艺术。传统精华为我所用之后，促使我们去发明新的艺术观念，创造新的艺术表现手法，来表现现代人更多彩多姿的心境、心思、心绪、心灵……
现代艺术是从十九世纪西方莫纳等人的印象派绘画开始，其先驱是透纳，这已是西方艺术界的公识。印象派绘画，是“写实主义”绘画的逻辑产物。如“写实主义”写生早晨的山峰、树木、海景，印象派也同样描绘，可能画面角度布局景物是同样的，但不同的是，印象派更强调表现表现的或者是早晨七点的景色，或者是早晨八点的景色。因为太阳升起的光照不同，其画面的光色就会有所变化，这就是印象派绘画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在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莫纳的《日出》里，“固有色”概念消失了，使形体模糊。塞尚则使客体变形以服从构图。当形体模糊、客体变形，古典艺术标准的准则：“真实”就被打破了。立体主义则把原应“真实”描绘的对象，分割成平面造型。康定斯基主张艺术应趋向“非物质化”，完全排斥"真实"物象，追求图象化的装饰美。他认为抽象是使艺术增强其内在精神和神秘内涵的一种途径，认为绘画主要表露画家本人的个性才华及感情。
     西方现代主义艺术从开始到新世纪，已经一百多年了，众多艺术流派不再介绍。中国当代艺术在新世纪前后的十年内发展得特别迅猛。到了2005年，仅大上海就分别有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上海证大现代美术馆、上海现代美术馆三个专门展览前卫、装置、摄像当代艺术的美术馆。
    当代艺术的显著特征就是艺术家自由表达个人的心灵，观念艺术是其主流之一。在文化艺术界，很耐人回味的是：画油画的被称为油画家，画国画的被称为国画家。而一批专门从事前卫、装置、摄像艺术的人，却被称为或自称为艺术家。由此可见，不少当代前卫艺术家追求的艺术，已不仅仅是传统艺术观念里的绘画、雕塑艺术。他们更多的追求是：观念的艺术、心灵的艺术、开放的艺术，“艺术”已成为形态开放的概念，被广泛使用。在当代赏石界，“艺术”这一概念也被广泛使用，如赏石艺术等。但是，“艺术”与“艺术品”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艺术”不只是一个名词，也可以作为一个形容词来使用。比如：说此人演讲很有艺术。那么，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呢？这却是一个千古之谜，没有哪一位美学家能解释清楚。人们广泛使用“艺术”这一个概念时，却说不清艺术的真正含义，这就是人类语言的尴尬。其实，艺术的千古之谜后面隐藏着人类的情感之谜，这又涉及到心理学范畴，本文不再延伸。而《辞海》上却是这样注解“艺术”的：“通过塑造形象具体地反映社会，表现作者情感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这样的注解，在当代艺术家的眼里，属于老土了。因为这样的注解，属于古典艺术发展时期的产物，那时的艺术以“认识”为目的，以塑造的形象是否“真实”来作为评判标准。如把其移植到现代艺术上来，那么，现代艺术可能就都不属于其所指的艺术了。因为莫纳的绘画“形体已模糊”，塞尚的绘画“客体已变形”，康定斯基的绘画“已非物质化”，已完全排斥“真实”的物象。更不要说当代艺术里的前卫艺术、装置艺术、摄影摄像艺术了。当代艺术的明显特征不是塑造“形象”，而是映射作者个人神秘莫测的“心象”，追求心灵的自由、追求新艺术理念，是其艺术追求的特征。
     所以，无奈之际，当代不少艺术家流行选择克莱夫·贝尔的关于艺术定义：“有意味的形式”来定义艺术。借用此艺术定义：笔者把“艺术品”定义为“有意味的形式的作品”。那么我们再以当代的艺术观念，来评判奇石观赏品。
    先听听美国著名美学家布洛克在《艺术哲学》（中译本改名《美学新解》）中是怎么说的：“一般人说到‘艺术品’时，都是指一种人造物，换言之，这种物体由人的特殊意图所造成。一截躺在岸边无人过问的漂木，虽然具有某种吸引力，我们能否称之为艺术品呢？当然不可能。但是，当有人路过它时，把它竖立在地上，周围用石头支起来，人们会不会称之为一件艺术品呢？人们肯定比上一种情况下较倾向于它是一件艺术品。当然，这只是一种瞬间的想法，到最后，也许我们仍然会否定它是一件艺术品。如果有人把这块漂木带回家，把它钉在墙壁上显眼的地方，周围用几个小灯泡把它照亮，多数人都会承认，在某种程度上，这也许是一件艺术品。进一步说来，假如有人把这块漂木放到大都会博物馆的“发现的艺术”展厅中展出，这时它便也不是仅使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成为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从漂木到艺术品，这中间的过程就是人的意图、人的观念、人的创造性艺术性劳动，这种艺术也可称之为观念艺术。因为“原始”的漂木没变，而让漂木改变成艺术品的是艺术家的观念。这与杜尚著名的作品《泉》一样，他把一件男性小便器，直接放到展览馆去展览，观众当时不理解，后来众多美术界人士认可其为艺术品，从此这件《泉》就写入了美术史册。因为世界艺术史上，认定某件作品是否是艺术品，只有一条准则：那就是约定俗成。当然，最后是时间、历史才是最终的裁决官。假如我们把布洛克的叙述主角“漂木”改为“奇石”，答案就很明显了，从奇石到艺术品，在当代艺术史上，这已经成为一种可能，只要这中间作者、藏家的意图、观念被评判家接受，允许你拿到展览馆公开展出并获得赞誉就可以。所以，笔者在2005年7月“天津宝成·石道论坛”上，关于“奇石是否是艺术品”的专题讨论中，没有直接说“奇石是艺术品”，因为，这句话名词定义名词，有语法、逻辑上的错误。我在论坛上多次强调“奇石可以成为艺术品”其理论依据就源于观念艺术之经典成功作品。当然，杜尚的《泉》是首创，如有第二个完全相同的《泉》作品，就可能会被人讥笑。
    从以上人类艺术发展史三个阶段的介绍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对应的结论：1、如以原始艺术发展时期，艺术以实用为目的作为评判标准，那么可供人观赏的奇石（观赏石、雅石）就不属于艺术品范畴。2、如以古典艺术发展时期，艺术以“认识”为目的，“真实”作为权威性标准来衡量，那么，可供观赏的奇石（观赏石、雅石）也不属于艺术品范畴。3、如以现代艺术发展时期，艺术的目的不在身外，艺术的标准也不在身外，而在我们自己的心中，艺术创造以“自由”映射心像为特征作为衡量标准，那么经过艺术构思、艺术创造的“奇石作品”就可以成为艺术品，可以认定其为艺术品。
     所以说，“奇石是否是艺术品”之争，源于不同艺术发展时期的背景下，艺术观念之差异。在以“皱、瘦、漏、透”为相石法一统天下的中国古典赏石文化发展时期，说可供观赏的奇石（观赏石、雅石）不是艺术品，那是有其客观原因的，也符合当时的赏石现实。因为那个时期的赏石家，在“天人合一”观念的指引下，仅仅想从观赏对象——奇石中获取人生的感悟，修身养性，把自己融入大自然。而在以“形、质、色、纹”为新派赏石法的中国当代（或称新派）赏石文化发展时期，不少赏石家、艺术家通过底座设计、光影布置、环境渲染等，是想艺术性地“创造”这一块可供观赏的奇石（观赏石、雅石），是想通过艺术性地“创造”这一块奇石艺术品，来折射自己的心像，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人生观念。